滿目的灰黑半死不活的漂浮在空中，遮天蔽日，地面倒成平地的房屋，嚎啕大哭的孩子，滿身血汙的婦人……斷手殘肢，屍體廢墟，硬生生將葉城堆積成了人間煉獄。

巫白雨訥訥看著，搖著頭，踉蹌往後退了一步，一彎腰，直接吐了出來。

“夫人……您沒事吧？”單心見狀，走了過去，擡手輕輕拍了拍巫白雨的後背，嘆了口氣道，“都說了，不要你過去了……”

這邊，巫白雨吐完了胃裏所有的東西，再也沒有什麽可吐的了，總算是舒服了一點。

“您就等在這裏，我們幫你去找師兄。”單心說道。

巫白雨吸了一口氣，擦了擦嘴巴，神色堅定地看向蕭近“侯爺，我還是親自想去。”

蕭近撩起眼梢：“你確定？”

巫白雨點頭，半分不猶豫，直接道：“對！我要親自去！”

“那好……”蕭近走到了巫白雨面前，大手一揮，直接將披在自己背上的披風罩到了巫白雨的身上，厚實暖和的風衣帶著蕭近的溫度，將巫白雨嚴嚴實實地包住。

仿佛不僅能為她禦寒，還能遮擋一切傷害。

“走吧……到了那裏，不要添麻煩。”蕭近說道，

巫白雨點了點頭，跟在了巫白雨的身後。

受傷的暗衛在帳篷裏養傷，沒有受傷的跟著蕭近和巫白雨去找人。

巫白雨走在蕭近身旁，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縮了縮肩膀，即使暖和的大衣披在肩上，她還是覺得冷風嗖嗖地往自己身體裏灌。抑制不住地顫抖。

滿目瘡痍這四個字並不能確切形容眼前的景象，巫白雨想，大約只有“人間煉獄”才是最好的寫照！

周遭已經沒有所謂的道路了，腳下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塊廢墟，南北不辨，根本沒有一座完好的房屋，除了廢墟還是廢墟，只是有的廢墟坍塌的厲害，有的半塌半陷，想是死不瞑目一般。

苦難的人，大約都是一樣的。

巫白雨在走了一段距離後，已經不會再被眼前的屍體或者屍塊嚇到，她只是不忍心看那些活下來的人……

虛弱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巫白雨心中壓抑又難受，像是被誰攥住了心口，憋悶的厲害，她揉了揉“嗡嗡”直響的腦袋。

也不知走了多久，巫白雨跟著蕭近到了，關押葉嵐天與駱絳飛的牢房。

“……”

巫白雨楞楞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裏是不是那個牢房……巫白雨已經完全認不出了！

雖然來得路上已經有了預感，但是親眼見到，巫白雨一時間接受不能！所謂的牢房，已經完全不存了在！

除了灰黑的廢墟，什麽都沒有，甚至連一絲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巫白雨僵在原地，雙眼發黑，腦子被不祥的預感幾乎吞噬……

“不……不……”巫白雨搖著頭，趕走那些不好的東西她近乎乞求地算著葉嵐天與駱絳飛從那牢房中能逃出來的可能。

“找，找人啊……”許久，巫白雨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嘴唇哆嗦地跟身後的暗衛說道，“我們不是來找人的嗎？！”

蕭近努了努下巴，暗衛們開始動手，扒開廢墟，按照巫白雨的說的找駱絳飛與葉嵐天。

…………

…………

地震發生在昨天傍晚，到現在，中間已經一夜過去，眾人清楚，這兩個人活著的可能是很渺茫的。但是，巫白雨不死心，一定要找！

萬一，師兄額駱大哥就壓在那片瓦礫下，等著救援呢？！

抱著這樣的信念，巫白雨他們從早上找到傍晚。朝陽也從滿懷希望的孩子，退化成半死不活的老人。

烏金西墜，茍延殘喘。

暗衛忙了一天，除了找出了幾十具陌生的屍體，就沒有任何發現了。眼看天就要黑下來，往後找人就困難了……

“夫人……”單心走到了巫白雨的身邊，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說道，“你已經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吃點吧？”

巫白雨正在從廢墟中搬開一塊石頭，她搖了搖頭，說道，“你吃吧……我不餓……”

單心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巫白雨。從他們早上過來找人，巫白雨也沒閑著，一直也在搬石頭找人。

此時，巫夫人灰頭土臉，手指都出血了。

單心又是長長嘆了口氣，有些心疼，說道：“夫人，你不餓，你肚子的孩子也餓啊，他餓了的話，子母蠱就會從你身上汲取養分，到時候對你更不利……”

“……”巫白雨抹了把臉，依舊在搬石頭。

“夫人！”單心實在看不下去了，拉住了巫白雨。

“你幹嗎？”巫白雨有些不滿。

“休息一下！”單心不由分說，拉著巫白雨來到了一塊空地，將食物遞過去，“吃點東西，你要是這樣，我可就告訴侯爺了。”

單心說著，指了指不遠處也在幫忙找人的蕭近。

聽見蕭近，巫白雨頓了頓，看著單心手裏的食物，皺了皺眉：“可我實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點！”單心堅持。

巫白雨無奈接過單心的手中的食物，說道：“單心，你不用管我了，你去幫我找我師兄吧……”

單心一頓，神色有些猶豫。

有些話，實在是不得不跟巫白雨說了。

“夫人……”單心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西山，夕陽已經徹底死了，只剩下一片奄奄一息的紅雲，眼看也要被醬汁的黑暗吞噬掉，單心道，“你心裏要有準備……”

巫白雨一楞，像是一直柔軟的蚌被人從保護殼中硬生生扯了出來，她嗓子發緊，不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什，什麽準備？”

單心直言直語：“你師兄和駱絳飛，都已經不在的準備！”

巫白雨聞言，定在原地！

這種準備啊！？

她一直埋頭挖廢墟，不停挖，不停找……不就是不給自己時間去有這個準備嗎？！

單心卻不給巫白雨逃避的可能，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它就不會發生。

“夫人，他們很可能已經……”

“你住嘴！”巫白雨猛地拉下臉，呵止單心，她從沒跟單心紅過臉，著過急，這次卻急了。

“不許胡說！有時間胡說，怎麽不去找人！”巫白雨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裏的食物還給單心，狠狠踏著步子，又去挖廢墟了。

…………

她，不要要心裏準備，要她怎麽準啊……巫白雨失憶之後，本來是無牽無掛的……可是偏偏葉嵐天與駱絳飛出現了，雖然師兄有時候毒舌，有時候會捉弄她一下，但是葉嵐天是真心待她好，駱絳飛就更不用說，無數遍不計回報地幫助自己……他們兩個都是為了她，才遠赴葉城，然後又不顧生命安危在武林大會上幫她得到了銀蓮子。

這兩個人豁出命地幫她，如今，卻要因為自己……

“不，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巫白雨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挖著眼前的廢墟，似乎下一秒葉嵐天與駱絳飛就會活生生出現。

他們正等著她救呢……

巫白雨感覺不到手指疼痛，她幾乎什麽都感覺不到，只知道，自己要救人！救人！救人！

“夫人，你的手……”單心站在一旁，想要阻止巫白雨。

巫白雨卻不管不顧，說道：“單心，我，我們還沒見到屍體……所以，還有希望對不對！？”

單心張了張嘴，頓了頓，西邊掙紮的紅霞已經徹底被吞噬殆盡，最後一點亮色正在被黑暗浸染。

“對不對？”巫白雨不死心。

單心不忍心去刺激她了，巫夫人就像一只繃緊地弦，稍有不慎，似乎就要斷開！

“……對。”單心輕輕回道。

巫白雨先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輕輕笑了笑。

“夫人！”不遠處正在搜尋的單項忽然喊了一聲，巫白雨一驚。

“你看這個？！我看這玉佩有點像駱絳飛的……”單項說著，對巫白雨搖了搖手。

巫白雨急忙跑了過去。

“你看。”單項將玉佩遞給巫白雨。

巫白雨與駱絳飛同行那麽久，自然認得他的東西。

“是！這是駱大哥的玉佩！你從哪裏……”話沒問完，巫白雨就頓住了。

單項臉色覆雜，掃了一眼腳邊的屍體一眼……說屍體不確切，其實就是一條手臂露在外面，那只手張著，像是被人掰開了，拿走了手心的東西。

巫白雨腳下一軟，險些站不穩。

“你閃開點，我將屍……”單項頓了一下，咳嗽了一下，道，“我把他挖出來。”

巫白雨血色盡失去，訥訥地站開。

彼時，僅剩下的最後一絲亮光也被黑暗吞噬殆盡了，暗衛不得已點起了火把，奈何光亮有限，到處影影綽綽像是魑魅魍魎的影子，陰魂不散。

單項很快就將屍體挖了出來，屍體旁還有一具屍體，兩具屍體離得挺近，穿的衣服是是一淺一深。

正巧，葉嵐天穿白，駱絳飛穿黑……

巫白雨站在不遠處，雙眼發直，神情麻木。屍體挖好了，她雙腿麻木，像是被操縱的傀儡，一步一步邁過去。

“夫人，您還是不要過來了……”單項看了看擺在地上的屍體，神色有些猶豫，說道：“……他們的臉都砸爛了，就只剩下半截身子了，您就別看了……看衣服，像是你師兄和駱絳飛……”

巫白雨聞言，腳下一軟。

“白雨！”站在她身旁的蕭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巫白雨訥訥回頭，看了看蕭近，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其實從見到玉佩的時候，駱絳飛與葉嵐天就已經被宣布了死刑。

但是巫白雨不願意接受，直到，單項親口說出來。

“死，死了？”巫白雨雙目直勾勾看著蕭近。

蕭近頓了一下：“對。”

“……”

巫白雨沈默起來，先是被點住了穴道，沒了任何反應。

“白雨？”蕭近輕輕晃晃她。

巫白雨身子劇烈一顫，先是受了什麽刺激一般，一把推開了蕭近！

“不許碰我！”巫白雨歇斯底裏地推開蕭近，惡狠狠看著他，眼中的恨意伴著波浪滔天！

深深的絕望背後……是無盡的憤怒，巫白雨的身體像是在逃避這種絕望，於是將絕望轉嫁成了憤怒！

她再也想不到其他，也不願意去想其他，巫夫人將所有的怒氣都遷怒到了蕭近身上！

“都怪你！”她第一次這麽大膽，指著蕭近的鼻子，手指顫抖，口氣狠毒，“要不是你，我師兄不會有事！要不是你！駱大哥也不會死！”

蕭近看著有些瘋了似的巫白雨。

火光映在她臉色，她在狠狠的宣洩，發火，只是，眼中留下的兩行淚止不住。

“為什麽把他們關在牢房啊！”巫白雨不顧一切地指責蕭近，“不！是為什麽你來葉城，你不來葉城，也不會這樣！你現在滿意了嗎？！他們都被我害死了，蕭近，你以後要怎麽要挾我！說啊！”

蕭近自然不會回答她。

巫白雨踉踉蹌蹌，惡狠狠看著蕭近，先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為什麽要威脅我！我討厭你！我討厭蕭煬！我討厭企圖控制我的每個人！你們都沒安好心！都該死！該死！”

“夫，夫人……您，您糊塗了吧？”站在一旁的單心，見巫白雨這般口無遮攔，生怕她惹怒蕭近，想要制止她。

“我沒糊塗，我清醒的很！”巫白雨往前走了一步，與蕭近的距離更緊，她梗著頭，天不怕地不怕，豁出去了！

“蕭近，你滿意了嗎！？”她瞪著侯爺，眼中流著淚，臉上掛著恨，“你這個劊子手！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

蕭近瞇起眼，一言不發，神色看不出喜怒。

單心都提巫白雨戰戰兢兢：“夫，夫人，你傷心我們都理解，但是，不，不要說了……”

巫白雨毫不領情，“我偏要說！蕭近做了這種事，我為什麽不能說！你仗著自己是侯爺，玩弄別人的生死，你不會有好報的！……我也不會有好報……我們都沒有好報……”巫白雨說著說著，忽然笑了出來，變成了自言自語。

“這，是你的心裏話？”蕭近終於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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